沈嫣萧珏

沈嫣双手骤然攥紧，眼底涌出鲜明的愤怒：“皇上是想罚奴婢，还是想拿奴婢做筏子来替悦妃立威?”

萧珏微微一默，随即笑开来：“有什么区别?从新妃入宫那天起，你不是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?”

看出他在故意为难，沈嫣抿紧了嘴唇再不肯开口。

粗糙的指腹自她受伤的嘴角抚过，萧珏语气轻缓低沉：“委屈了?”

他似是觉得十分可笑一般，嗤笑出声：“那你猜猜，当年朕站在你沈家门外，一等几个月的时候，委屈不委屈?”

一句话直戳心口，沈嫣动了动嘴唇，又想解释了。

萧珏却在此时站了起来，声音冷酷又嘲弄：“这种日子以后多的是，忍得了就忍，忍不了……你身侧有柱子，御花园有池子，可以自己选。”

萧珏带着萧宝宝走了，连带着昭阳殿那乌压压的宫人也都走了，偌大一个乾元宫忽然间就冷清得让人心慌。

秀秀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：“姑姑……”

沈嫣仿佛是没听见，仍旧直愣愣地跪着，秀秀略有些不安：“姑姑，你没事吧?”

沈嫣被惊着似的微微一颤，目光不自觉落在身侧的柱子上。

若是当真受不了，就自己选……

萧珏……

“姑姑?”秀秀又小声喊她，声音里满是忐忑，“你没事吧?”

沈嫣闭了闭眼，再睁眼时脸上晦涩的神情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，她甚至还扯了下嘴角：“能有什么事儿?奴才哪有不挨打不挨罚的……你下去吧。”

秀秀知道她言不由衷，曾经的大周朝是有五大世家的，沈家身份远比其他四家更有尊荣，沈嫣这样的嫡女，更是非比寻常的尊贵，如今却……

可她不敢多言，也怕沈嫣恼羞成怒会发作她，犹豫片刻还是灰溜溜地走了。

沈嫣听着她脚步声消失，僵硬许久才抬手摸了一下脸侧，已经彻底肿了起来，比之前她给自己的那两巴掌狠多了。

可她却诡异的没感觉到疼，满脑子都是萧珏刚才的话。

奴婢吗……

她缓缓垂下眸子，她进宫后自认已经足够卑躬屈膝，可萧珏显然并不满意，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方式，戳着她的心窝子提醒她，警告她。

我要怎么样，你才会满意呢?

她眼神一寸寸暗下去，嘴角漫上来苦笑，可随即就甩了甩头，逼着自己不再想那些烦心事，就算她和萧珏之间是她有愧，可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，轮不到旁人插手。

就算是青梅竹马的萧宝宝也不行。

她抬眼看向宫门口，眼神逐渐沉静——悦妃娘娘，这一巴掌我会讨回来的。

萧宝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，她趁势往萧珏怀里钻：“皇上，我冷。”

萧珏的胳膊僵在身侧，迟疑许久才落下，却是落在了自己身上，他将外袍脱了下来：“下了雨自然会冷，日后出门让丫头带着衣裳。”

萧宝宝喜滋滋的抓着萧珏落在她肩上的衣裳，眼睛亮的像两颗星子：“珏哥哥，晚上传召我侍寝好不好?”

萧珏哑然，无奈一叹：“你这丫头怎么不知羞?当众就说这些?”

“这有什么好害羞的?”

萧宝宝一叉腰：“我现在都是你的妃子了，这是迟早的事情嘛……而且我不光要侍寝，侍寝那天还要沈嫣跪在外头伺候，我要好好出一出当初她把你抢走的气。”

萧珏眼神微不可查的一沉，迟迟没开口。

萧宝宝抱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：“珏哥哥，你答应我嘛，今天就传召我好不好?”

“你还小，不着急。”

萧宝宝很是不甘心，眼珠子一转：“十七岁不小了，沈嫣当年嫁给齐王的时候比我还……”

“够了!”萧珏的脸色陡然黑了下去，但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，片刻后他语气又缓和了下来，“别提她，心烦。”

其实当年沈嫣没来得及嫁给齐王，因为就在两人大婚之日，齐王谋反的罪证被送到了御前，禁军立刻将齐王府围了，沈家再次毁婚将女儿带了回去，可最后还是没能逃过牵连

这大约就是报应。

可这仍旧不妨碍那件事成了萧珏的逆鳞。

萧宝宝觑着他漆黑的脸色，虽然有些畏惧，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，她就知道提起这件事，萧珏会生气。

“好好好，不提她，”萧宝宝讨好的朝着萧珏笑，“沉光，快把兰灵酒送过来，那是皇上最喜欢的酒，我特意从兰陵带来的。”

她仰着脸等着萧珏的夸奖，萧珏却仿佛没看见，自顾自进了昭阳殿正殿，在主位上坐了下来。

萧宝宝有些失望，却不过片刻就振作起精神来，撒着娇拉他看自己从兰陵带回来的东西

萧珏毕竟受过萧家大恩，即便心里不虞也还是将情绪收敛起来，耐着性子陪她玩闹。

这一折腾天色就暗了，萧宝宝却不罢休，还要他留宿昭阳殿，好在翰林学士祁砚求见，他才找到机会抽身出来。

可刚见完祁砚，他的脸色就又沉了下去，萧宝宝的那句话，鱼刺一般卡在他咽喉，想忘都忘不了。

“她在做什么?”

蔡添喜连忙上前一步，方才在昭阳殿里他无声无息的仿佛根本不存在，可但凡萧珏有吩咐，他立时便能给出回应。

“回皇上，沈嫣姑娘一直在乾元宫里受罚，不曾动弹。”

萧珏冷笑一声，抬脚就走。

蔡添喜琢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，也不敢再开口，垂头落后两步跟着。

可走着走着他便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，他不敢抬头，只隐约觉得目光来处仿佛是自家主子。

他将腰弯得更厉害了些，从头到脚都写着谦卑。

萧珏却仍旧开了口：“蔡公公不愧是父皇留下的老人，宫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。”

蔡添喜浑身一抖，这话可有些重了。

他连忙跪地：“奴才不敢，只是先前听闻沈嫣姑娘性子烈，皇上又说了那样的话，奴才是怕出了什么岔子，所以才多注意了一些，可旁的事，奴才就是个瞎子聋子……”

“行了，”萧珏抬了抬手，刚才的阴阳怪气已经散了，只剩了一脸嘲弄，“以后不用在她身上浪费心思，做好你的本分。”

沈嫣若是当真性子烈，当年怎么会悔婚?又怎么会明知有愧还敢进宫面对他?

说到底是贪生怕死，恋慕虚荣，这样的人绝不会伤害她自己。

他快步走了，蔡添喜这才敢爬起来，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，额头却冒出了一层冷汗，他心里忍不住叹气，他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。

两人一路回了乾元宫，沈嫣果然还跪在之前的位置上，她出身好，教养好，即便又疼又累，已经摇摇欲坠，腰背却仍旧挺得笔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