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发丝挡着的耳朵，爬上红晕。

我张了张嘴，还是老老实实地唤他况大哥。

他会失望地啧一声：“小傻子，不乖。”

绿绮每次躲得比我更快，她私下跟我说，“况公子身上总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，比佛子更吓人，奴婢都不敢同他说话，站在他身边。”

他迤逦的眼尾抬起，确实像只懒洋洋晒太阳的优雅豹子，只是在我面前收起了利爪。

那日，国师府遭到刺客袭击后，苏业清下令加强府中戒备。

但他没有来见过我，也没派人问我一句安好。

若是况公子没有救我，我死在他的佛塔前，距离他几步之遥，他也只会垂下慈悲眸，无悲无喜地念一声佛号吧。

府中人知道我身上有伤，送来的饭菜依旧清汤寡水。

平时吃还能将就，但屋里多了个人。

他掀开饭盒，看了一眼里面的馒头，哼了一声，“你是他夫人，他就给你吃这些？”

绿绮难得壮着胆子，委屈地开口：“佛子念佛，不能杀生，所以府里只有素食。”

嫁入国师府一年，便吃了一年的馒头。

以至于绿绮后来看到馒头，都想吐。

他把馒头丢了回去，笑得露出尖利的白牙：“我养狗，都比这吃得好，用心得多。”

“他是佛门中人，旁人又不是……对一个人不在乎，哪来这么多借口？”

“小傻子你想吃什么？哥有钱，哥来宠你！”他摸着我脑袋，“身上都没肉，难怪和尚不带你出去。他也怕别人看出，他虐待你。”

待在国师府里这么久，我已忘了娘烧的饭菜香，还有长街上小吃点心的味道。

我张了张嘴，却不敢轻易提要求。

每一份好都标着价格，都要我付出更多还回去。

“小傻子，怕什么？”他勾着唇，笑得慵懒，“怕你吃了我的东西，得以身相许？”

“你越乖，越没人注意你。”

“哥哥许你放肆！冰糖肘子、清蒸闸蟹、东边街的糯米糕……想不想吃？”

绿绮吧唧嘴巴，口水都快要滴出来了。

“晚上给你送过来，保管你吃个够。”

一桌子的菜摆满，还有我最喜欢吃的拔丝糖。

因为很甜，粘牙，娘很少许我吃。

他却买来了。

我傻傻地站在桌子面前，半晌问了句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？”

他眼底噙满笑，有点得意：“南家也在京城，去南家打听你的喜好很难吗？”

“宠就是宠你全部，一分一毫漏掉，那都不叫宠！”

我慢慢拿起拔丝糖，咬了一口。

很甜，所有的不圆满都被甜味盖掉了。

“我值得吗？”

“什么值不值得？”他一脸不明所以。

“我脏了……自甘堕落勾引佛子......”我说得颠三倒四，自虐似的攻击自己，反复这样才能抵消掉他对我的好。

就因为我的平凡普通，自甘下贱，毁了他佛心清修。

苏业清才会厌恶我入骨，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。

“那是别人说的话！”他很生气，用了力道扣住我手腕，“你是干净的姑娘，虽然傻了一点，和尚是有眼无珠，才任由别人糟践你！”

“你不用活在别人眼里，在意别人怎么看你，你……只要活在我眼里。”

“我眼里的南洛音，是最傻最善良的姑娘！”

“你很好，值得世间最好的对待。只是你遇错了人，如果当初先遇到的是我……”他牵起笑，玩世不恭，眼底却一派认真。

“我不会这么对你，绝不会。”

从那之后。

骂我的婆子，无缘无故摔折了腿。

克扣我和绿绮的下人，家中突然出事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国师府。

就连苏业清，也因几次占星卜卦失利，皇上对他也没那么宠信了。

我们在府中的日子，渐渐好了起来。

直到——

管家毕恭毕敬地踏入院子，让小厮搬东西。

绿绮紧张地问：“你们干什么？那是小姐的嫁妆！”

管事对我行了一礼，皮笑肉不笑道：“还请夫人换个地方住，这个地方要翻新改建了。”

绿绮还在安慰我，“说不准是国师想起小姐了，觉得以前太过苛待，想对小姐好，补偿小姐

人会在一夕之间改变吗？

除非是……

花苑里两个下人的谈话，验证了我心中的预感。

“这几天忙不过来，又要翻建院子，还要整理一箱箱的西域摆件，可花了大人的血本！”

“听说还在国师府里修建了马场。”

两个婢女说说笑笑，“人家可是大漠公主，身份尊贵，又是大漠第一美人，你以为是太医府里出来的三流小姐？”

“可是……公主要来，大人已经娶亲了，南家三小姐留着岂不碍眼？她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好了，明知道大人痛恨她，她应该自请下堂。”

大漠公主要来京城了。

在乎和不在乎，真的很明显。

他可以为她修建仿造西域的庭院，因她喜欢驾马，为她劳心费力地修建马场。

如果……当初知道他心中有人。

我南洛音，再是小门小户出身，也不会嫁他。

这些日子，况公子身上的伤快要痊愈了。

他时常离开，只有入夜才会过来。

绿绮熬不住先睡了。

我坐在灯火下，一笔一画认真地写。

况公子的话点醒了我，其实我并没有错，只是遇人不淑罢了。

强扭的瓜不甜，扔了便是。

从一开始，便也是他强迫了我，为何被天下人骂的也是我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