溺水后，医生说我耳膜受损，要想恢复需要支付高额费用。
我坐了一宿，认真考虑后，咬咬牙准备放弃治疗。
却在第二天意外发现听力恢复了，我喜出望外，准备立刻告诉他们这个惊喜。
刚走到门口，门外的声音直接把我砸得稀碎。
“专家说了，一定要穷养孩子，你看杨辰那样，听不见就哭哭啼啼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呢，真当自己是大少爷？”
“这次溺水正好，省了咱们演戏，就该让他尝尝没钱的滋味。”
“别扯他了，俊浩喜欢的限定版模型还在香港，我明天可能会飞过去拿，你们记得隐藏我的行踪。”
我将脱口而出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。
1.
“但他的耳朵确定不治了吗？”
“治什么？只有这样的经历才能让他明白正常人的身体有多么可贵！再说了，医生不是说只是暂时性的吗？怕什么？”妈妈不耐烦道。
“他都已经穷养十九年了，也不差这最后几个月，让他聋聋也好，免得以后看不起聋人，眼高于顶。”
“对了，俊浩昨天感冒，我请了专业的家庭医生，但他怕生，我得先回去一趟，杨辰这边你们就跟他说......我去给他挣医疗费了。”
我躲在墙角，几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，脑子浑浑噩噩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！
“落个水就能耳聋，娇气，不成气候，还是俊浩好，又帅气又聪明，还考了个985，不像他，连个大学都考不上。”
爸爸失望的声音传来，我握紧了拳头，眼底漫出红血丝。
“行了，加把火吧。杨若溪不是要去香港吗？就说她为了给杨辰凑医药费，出车祸了。然后把他赶出去，让他自己混，看看他能撑多久。”
“这主意好，正好锻炼锻炼他的能力，但得派个人远远跟着，别真让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。”
“肯定啊，我总不可能真的伤害他，杨辰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，但他必须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，免得惹上一身恶臭味。”
原来他们还知道我是亲生儿子。
原来家里不是穷得揭不开锅。
我站在原地，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是谁。
眼眶发热，像是有沙子堵着，心脏顿顿的疼，我想转身就跑，但脚有千斤重，怎么都抬不起来。
“还有，把你的爱马仕那些都藏着点，别让他发现，尤其是钱，不然又给你偷走。”
“杨辰从小就不老实，你不是不知道，他还总喜欢抢俊浩的，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！”
“这个时候知道摆脱责任了？你敢说他是我一个人教出来的吗？不过也怪，按理说穷养出来的孩子不是应该更懂事吗？”
“先天的呗，不是我们从小的训练，他指不定现在成了什么妖魔鬼怪呢！”
原来他们是这样想我的，原来我在他们的面前是这样的形象......
明明我解释过无数遍，我从来没偷过东西，他们还是认定当年的小偷是我。
当初为了补贴家用，我勤工俭学，边工边读，好不容易赚了一千块，却被林俊浩扔得到处都是。
“叔叔阿姨哥哥偷钱了！小偷！小偷！小偷！”
爸爸愤怒地扇了我一巴掌，妈妈失望地指责我，姐姐抱着林俊浩让他不要向我学习。
尽管我一直在解释不是我，可是没有一个人听我的话，
我听不下去了，故意弄出动静，发出声响。
2.
妈妈看到我后，我清楚地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。
但转念一想我什么都听不见后，她又堆起笑。
“杨辰，你不好好休息，怎么跑出来了？”
说完后，她又假模假样地懊恼。
“你看妈妈这脑子，都忘了你听不见。”
她把我扶到病床上坐好，俨然是一个好母亲形象。
可我脑子里全是刚刚的对话，顿时觉得恶心，根本没办法面对她。
妈妈以为我就是因为耳朵的事心烦，打字向我解释。
“你放心，就算砸锅卖铁我们也一定会把你治好，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。”
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真相，此刻的我一定还蒙在鼓里，对他们感激涕零！
林俊浩感冒，他们请了家庭医生，姐姐还专门过去陪同。
我溺水耳聋，他们在研究怎么利用我听不见的问题测试我！
忽然想起从前，一个人在学校住宿，我冻得睡不着，浑身发抖，每天只能用冷水洗衣服。
最后实在忍不了了，打电话给姐姐，那边传过来的却是林俊浩做作的声音。
“哥哥，若溪姐姐正在给我做糖葫芦呢，嗯嗯，她亲手做的，不说了，叔叔阿姨叫我去帮忙了！”
我卑劣地一遍一遍地打电话，没有一个人接听，那个夜晚，我一个人蜷缩在角落，把自己藏在黑暗里，只有月亮陪着。
而另一边，却是阖家欢乐。
现在想想，还真是可笑！
爸爸还是慈祥老父亲的形象：“辰辰，是爸爸对不起你，爸爸没本事，这段时间苦了你了。”
妈妈也流了泪，眼底全是对我的心疼。
“傻孩子，都怪妈妈，如果不是生在我们这种家庭，你又怎么可能因为钱的事放弃治疗呢？”
“你放心，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，只是我们没钱住院了，明天就得搬出去，孩子，你受苦了。”
我装作听不见的样子，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。
妈妈打字告诉我，收拾收拾东西回家。
我摇头，偏不如他们的意。
“我想住院，我想做手术。”
换做以前，我肯定心疼死他们了，爸妈为了我放弃了所有，我又怎么好意思让他们为难？
结果通通都是假的！
果不其然，爸爸立刻变了脸色。
“杨辰，别胡闹，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。”
“可是爸爸，我听不见了，我一辈子都有可能听不见。”
我带着一丝希望地看着他，企图看到他的关心，哪怕只有一点点，可是没有，一点都没有。
“杨辰，你真的要为治一个耳朵耗尽我们所有家产吗？我们没有能力给你做手术，你要体贴父母，你能不能懂点事？”
我的耳朵出了问题，我的父母说我不懂事，林俊浩只是感冒，他们给她叫了专业的家庭医生！
“如果是俊浩，他绝对不会为难我们，杨辰，你什么时候能和你弟弟学习学习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白眼狼？”
“人家俊浩考了个好大学全家争光，你再看看你，一点用都没有，还落水把自己耳朵整聋，救你不需要钱吗？”
“我真的后悔生下你，你从头到脚一无是处，还是个小偷，花那些冤枉钱给你做手术还不如去投资！”
爸爸妈妈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字，我的心也越来越冷。
我失望地露出一抹苍白的笑：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从前以为家里供不起我上大学，我把通知书藏了起来告诉他们我没考上，想着打工补贴家用。
现在看来，我就是个笑话，索性时间还不晚......
军校保密专业，未来十年回不了家。
3.
他们大概以为我听不见，就在旁边毫无顾忌地聊了起来。
“刚才那些话，会不会说得有点太重了？”妈妈犹豫。
爸爸立刻顶了回去，语气里全是不耐烦。
“重什么重？难道不是事实吗？他哪点比得上俊浩？是有俊浩聪明，还是有俊浩懂事？那治疗费那么高，他张口就要治，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？”
“也是，是该好好刺激刺激他，等他学会自己扛事，说不定还得谢我们。”
“对了，俊浩怎么样了？听说这几天一直咳嗽，不行就带他去私立医院看看，别让他难受。”
一提到林俊浩，我才终于从他们的脸上看见我前所未见的关心。
“这几天光顾着这边，都没好好陪俊浩，他呀，肯定是太想我们了才生的病。至于杨辰，他都多大的人了？本来就应该自己照顾自己。”
说完还特地补充了一句：“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他好。”
心里最后的那点期待彻底碎了。
明明林俊浩就比我小几个月，可在他们眼里，他永远是需要被疼爱的小孩。
有时候我甚至会疯了一般想，林俊浩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，可是他明明只是爸爸已故朋友的孩子！
“小辰，妈妈去上班给你赚医疗费了。”妈妈打字给我看。
上一秒还在贬低我，下一秒又温柔地让我乖乖的。
看着那行字，我只想冷笑。
所以这么多年，他们到底瞒着我多少事？又骗了我多久？
原来从头到尾，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！
待他们走后，我悄悄跟了上去，我想知道他们背着我到底是怎样的生活，却没有想到，会彻底让我破碎。
从小他们就告诉我家里很穷，让我节俭，让我少花钱，我生病也不敢跟他们说，只能一个人悄悄忍着，直到憋出大病。
他们不给我生活费，为了维持生命，只能吃着学校免费的白米饭加热水！
小的时候，每次到了交钱，我的自尊心就会被狠狠地踩在地上，找爸妈要，他们会说我乱花钱，姐姐骂我吸血鬼！
每次骂完又会给一颗甜枣，抱着我说他们爱我，跟我诉苦他们有多么不容易。
可是谁又能想到？在我在学校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，他们住在别墅区有十几个佣人照顾！
我看着离开医院的父母被迈巴赫接走！我看见来往的路人叫他们杨总！我看见他们着急地围着林俊浩转！
原来从头到尾，只有我才是笑话！
我看着林俊浩躺在姐姐的怀里，我看着平时对我不苟言笑的姐姐温柔又有耐心地喂他喝药。
心里一阵一阵地疼，难受到几乎快要窒息。
林俊浩虚弱地开口：“叔叔阿姨，你们怎么来了？不陪哥哥吗？”
“他有什么好陪的？从小磨炼惯了，你就不一样，一直没受过什么苦，我怎么舍得不来看望你呢？”妈妈笑嘻嘻地说。
我爸大手一挥：“说吧，想要什么礼物？叔叔帮你买！”
“爸，别抢我的活啊，我才答应送他一个限量版模型。”我姐宠溺地笑。
我越看越觉得刺眼，只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发现。
不，不是现在，我早就觉得我的家人对林俊浩比对我好，只是当初傻傻的以为那只是待客之道。
谁能想到？他们完全把我排挤在外！
我揪着心脏，那里面疼得厉害，眼睛酸涩，根本看不下去。
我想离开，却被林俊浩的尖叫打断。
“哥哥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4.
爸妈和姐姐看见我的那一刻，脸上的惊讶都没藏住，眼神直愣愣的，显然没料到我会出现在这儿。
姐姐最先反应过来，手忙脚乱地往林俊浩身前一挡，声音尖锐地冲我发问：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脱口而出的瞬间，她自己先僵了下，赶紧找补：“我们......我们是听说俊浩病了，特地来看望他的。”
爸妈也跟着点头，语气都带着慌乱：“对对，就是突***况。”
我没动，旁边的林俊浩却扬着下巴，故意提高了声音。
“哥哥，你不是溺水住院了吗？怎么跑出来了？哦对了，”
他像是刚想起什么，假惺惺地蹙了下眉，“你看我都忘了，你耳朵听不见了呀。”
爸妈和姐姐的脸“唰”地白了。
他们明显更加慌乱，张着嘴想再说点什么，却卡在那儿，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。
爸爸最先回过神，皱着眉让人把我送回去，好像只要我不在，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我站在不动，死死地盯着他们。
姐姐不悦道：“你一个聋子站在这儿干嘛？还不赶紧走！看了让人心烦。”
林俊浩缩在她的怀里，得意地看着我。
“哥哥，你听不见可以打字啊，我们很体谅你的哈哈。”
他永远都是那么恃宠而骄，还记得小时候，他第一次来到我们家，我的父母和姐姐就围着他转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送到他面前。
我吵过闹过，妈妈只会对我说那是你爸故友的孩子，你要学会对客人尊重。
可是到了后来，林俊浩什么都要和我抢，我自己存下来的零花钱买的一颗棒棒糖他都要拿了去。
每当这个时候，妈妈都会指责我的不懂事。
“他是你弟弟，你给弟弟买一颗糖怎么了？我平时怎么教你的？一点都不懂礼貌。”
甚至后来我和他一起发烧，家里只有姐姐，我求着她带着我一起去医院，她却骂我学人精，抱着林俊浩走了。
那场高烧差点让我死在雷雨夜里，幸好妈妈突然回来，面对质问，我姐轻描淡写道。
“谁知道真的假的？他最爱说谎了，要不是他总喜欢跟俊浩争，我会误解吗？”
从那以后，每次生病，我再也没求过谁，一直都是一个人扛。
我生再大的病他们也会不屑一顾，可是林俊浩破了点皮他们就心疼得睡不着觉。
我曾经甚至怀疑过是自己的问题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不爱我？
可是没有，错的根本不是我。
我突然想知道一个答案，打字问他们：“你们一直在骗我？”
妈妈别开脸，爸爸沉默，姐姐欲言又止。
林俊浩开朗地笑了起来。
“是啊哥哥，叔叔阿姨和若溪姐姐一直在骗你啊！你知道吗？每次你去住校的时候，我们都会搬到大别墅里，我最怕的就是你放假，你一放假我们就得搬回来陪你演戏，小房子又潮又破，我住不习惯的。”
“还有啊，每次看见你这张没有营养的脸，我都忍不住反胃，瘦骨嶙峋的，听说你只能吃热水泡米饭？可是哥哥，我每天都吃大鱼大肉哦。”
“叔叔阿姨跟你说我一直在乡下读书，你不会信以为真了吧？其实我一直在国际学校，哈哈哈，哥哥，挤在那些资源不好的破学校里不好受吧？”
他越说越起劲，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脸色越来越黑的三人。
5.
“够了！俊浩，闭嘴！”
许是被戳破后的心虚，爸爸第一次对林俊浩发火。
姐姐仍然护着他，但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我读不懂的情绪。
只有妈妈没什么作用的解释：“杨辰，不是这样的......”
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，低着头，不敢再看我。
林俊浩得意洋洋地昂首挺胸，像一只高傲的公鸡。
“哥哥，你的爸爸妈妈爱的只有我，你的姐姐也是我的。”
他毫不在意我的感受，甚至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句话。
我以为至少会听到他们反驳，就算只是表面的也好。
可是没有，一句反驳都没有。
姐姐突然反应过来，庆幸地问：“他是不是听不见？”
爸爸和妈妈也跟着反应过来，纷纷松了口气：“幸好......幸好.......”
姐姐不满地揉了揉林俊浩的头。
“你瞧你，说话没轻没重的，下次不准在你哥哥面前说这些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
林俊浩哼道：“我就是因为他听不见才说的，过过嘴瘾也不行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，但你得背着点，别让他发现。”
我突然很想笑，都这种时候了，他们担心的却只有这个。
“那现在该怎么跟他解释这里？真是跟屁虫，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。”妈妈埋怨。
爸爸皱着眉，看上去脸色很差。
“能怎么解释？就说是俊浩爸爸留下的，跟我们没关系。”
“也好，反正这套房子都是留给俊浩的。”
“还是我们浩浩听话，长得帅气性格也好，真希望你才是我的儿子。”
姐姐宠溺地笑着：“俊浩就是我们的小福星，你哥哥要是有你一半惹人喜爱就好了。”
妈妈把他抱紧怀里：“生病都瘦了，一定要多吃一点饭啊，今天晚上阿姨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！”
林俊浩高兴地亲了我妈一口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，他挑衅般对着我。
我知道他是在向我炫耀，就像当初抢走我的棒棒糖一样，现在抢走了我的亲人。
他们四个坐在一起，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，远远看过去，他们才是一家人。
那我呢？
我又是谁？
我低头，这次没有一点犹豫，向那个号码发去信息。
【谢谢你的资助，我今天就可以过来。】
当初学校打来电话让我提前去学校，我因为学费的问题拒绝了。
后来他们说资助我，我又因为家庭的原因而犹豫。
我考虑他们，可是没有人考虑我。
这次，我又怎好辜负学校的请求？
他们又亲热了好一会儿，妈妈才突然想起我，拉着我过去坐好。
她在手机上打字像我解释，我笑了笑，直接开口。
“我听得见。”
“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听得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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